平庸之恶:水滴和齿轮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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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 孙盛起
阿道夫·艾希曼,纳粹德国中校军官,将犹太人运送至集中营并进行屠杀作业的主要负责人,人称“死亡执行者”。二战后,他逃往阿根廷,1961年被以色列情报部门摩萨德从阿根廷绑架至以色列接受审判,并于1962被执行绞刑。
绞刑判决宣判后,艾希曼曾抱着一线希望给以色列总统写了一封“赦免请求信”,在信中,艾希曼强调下属不应背负上级的罪行,“我认为有必要在上级领导和像我这样只是执行命令的人之间有所区隔……我只是一个齿轮,只是起了传动的作用罢了,在那种境遇里,我没有理由不执行元首的意志。”
不仅是艾希曼,早在纽伦堡审判时,很多纳粹也都是这样为自己辩解的:作为一个军人,执行法律和服从命令是天职,这难道有罪吗?
奥地利纳粹警察头子恩斯特·卡尔登勃鲁纳在法庭上哭诉:“我只是履行了情报机关应该履行的职责,这何罪之有?”
旁听了艾希曼审判的美国学者汉娜·阿伦特就此出版了《耶路撒冷的艾希曼——一份关于平庸之恶的报告》一书,书中将艾希曼这一类人的罪责抽象为“平庸之恶”,即:忠诚地遵从命令的下级,对显而易见的恶行熟视无睹或者直接参与,这种行为所体现的就是“平庸之恶”。
在我们很多人的想像中,那些杀人如麻的家伙个个面目狰狞、性格冷血。然而实际上,在日常生活中,他们和我们没有任何区别。
阿伦特说:“艾希曼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谦逊的人,既不是堕落的人也不是施虐狂,只是极度和可怕地正常。”
一个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幸存者回忆说:“在我认识的党卫军队员中,几乎没有一个人说不出自己不曾救过别人的性命。施虐狂是少数,他们都是完全正常的人,完全能分辨善恶,他们都知道发生的是什么事。”
这些刽子手们,很多甚至堪称正直和道德的楷模,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司令赫斯就是一个典型。
兽性和人性有时竟然是可以交融的,是可以非常和谐而诡异地统一在一个人身上的,这确实令人难以置信,然而却是真实而普遍的存在。
那么,一个平日里的普通人,一个好人,一个循规蹈矩温顺谦恭的人,一个连杀鸡都不敢看的懦弱的人,乃至一个善良、正直、充满正义感的人,怎么就能够服从罪恶,热血沸腾地投身于恶行,并且内心丝毫没有愧疚和负罪感呢?对此,希特勒早就给出了答案——“给小人物的灵魂烙上自豪的信念,虽然他是一个小人物,但却是一条巨龙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让他成为汹涌山洪的一颗水滴和一部隆隆前行的机器上的一个齿轮,让他坚信,他是在从事着一项伟大的事业,让至高无上的荣誉感淹没他的良心和个人情感。
艾希曼就曾声明:“我本人对犹太人没有仇恨。”他只是法律和元首的忠实信徒,面对罪恶,能够参与到那一场波澜壮阔的、“造福于国家和民族的伟大事业”中的自豪感,取代了他个人对善恶是非的判断。
纵观人类历史,如此这般被蛊惑而掀起的毁灭性狂潮不乏其例。无数水滴汇成的山洪、无数齿轮组成的机器怪兽咆哮向前,能够吞噬和碾压一切。然而可悲的是,如西谚所云:“没有一滴水认为自己造成了山洪。”
“平庸之恶”,是一种广泛性的群体之恶,恶在群体的赞同、默认和无意识。
不可否认,希特勒是由全体德国人投票上台的,所以,作为健康的、具有自由意志的个体,作为应对自己的行为担负道义和法律责任的具体实施者,强调自己的从属地位,将责任完全推卸到某个或某些人身上,如艾希曼将自己打扮成“只是遵命行事”的无辜者的模样,这显然是荒谬的,甚至不啻于平庸之恶的延续。
山洪是由一颗颗水滴组成的,机器是靠一个个齿轮的传动运转的,所以,在山洪和机器造成的灾难面前,每个水滴和齿轮都难辞其咎。
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在二战后反思说:“我们全都有责任,对不义行为,当时我们为什么不到大街上去大声呐喊呢?因此在所发生的一切罪恶中,每一个人都是同谋共犯,除非我已经竭尽所能来阻止它。”
雅斯贝尔斯所言,并非主张秋后算账,而是站在哲学的高度对平庸之恶加以审视,认为在一场民族性的黑暗面前,每个人都应该检讨自己,只有每个人都完成了一次自我审判,并且在内心深处给自己设定一个防范平庸之恶的底线之后,类似的劫难才不至于重演。
作为寻常之人,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个体的蒙昧、群体的惯性和某种压力之下堕入“平庸之恶”之中,因为平庸之恶并非只存在于显而易见的灾难发生的时候。
明哲保身是一种智慧,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然而也恰恰是这些,构成了平庸之恶的土壤。
请我们牢记这句话:面对恶行,最可怕的就是普遍的沉默;在呐喊停止的地方,恶行一定会大行其道。
防范和杜绝平庸之恶,并非苛求每个人都成为建造者,但至少可以使自己不成为随众拿走一块块砖头致使雷峰塔倒塌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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